教室里飘着新翻的纸页特有的油墨香,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,在讲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握着铅笔的手心沁出薄汗,目光紧盯着讲台上那叠被压得平整的试卷。这是高三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公布的日子,空气里漂浮着某种既期待又忐忑的微妙的平衡。
前桌男生突然起身,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他抓起书包就往走廊冲,马尾辫在跑动时甩出凌乱的弧度。我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,听见后排传来压抑的抽泣声——那是总坐在第三排的林小雨,她因为月考失利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。讲台上,班主任王老师慢条斯理地展开成绩单,金属眼镜链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晃动,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深蓝色的毛呢外套上。
"张明宇,数学卷子第17题填空题又错了。"王老师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钢笔尖,在寂静的教室里划出细长的裂痕。我盯着她翻页时露出的一角,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像一群躁动的蚂蚁。前排传来压抑的笑声,不知是谁先喊出"垫底了",此起彼伏的哄笑中,我看见王老师扶了扶眼镜,转身在黑板上写下"坚持"二字。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突然变得清晰,我注意到她握粉笔的右手虎口有圈浅白的茧,那是常年批改作业留下的印记。
成绩单开始像雪片般被念出时,教室逐渐从喧闹归于死寂。当念到李浩然满分时,后排几个男生突然跳起来欢呼,纸团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砸中我的后背。那个总在课间打篮球的体育生,此刻却红着脸把课本竖在胸前,像举着某种荣耀的旗帜。而坐在角落的陈默,当听到自己名字时,只是轻轻扯了扯被汗水浸湿的校服领口,把成绩单揉成团又缓缓摊开,反复核对着分数栏里每个数字。
"这次考试有38个人数学单科超过满分。"王老师突然提高声调,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泛白的鬓角,"但更值得骄傲的是,有47个人比上次进步了超过20分。"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教案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,从2019年9月到2023年6月,用不同颜色的笔记录着每个人的阶段性变化。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抽泣声,林小雨的座位空了整整两天,此刻却有人看见她默默把揉皱的成绩单展平压在课桌下。
放学铃声响起时,陈默站在走廊尽头,正用校服袖口擦拭眼镜片上的雾气。我经过他身边时,听见他低声说:"这次物理实验题扣了五分。"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水泥地上投出摇晃的轮廓。王老师站在教室门口,把一叠信封分发给每个人。我撕开自己的信封,里面除了成绩单还有张便签,上面用钢笔写着:"张明宇,你上次做的导数题思路很清晰,只要注意计算步骤。"
暮色渐浓时,我在操场遇见林小雨。她正蹲在梧桐树下,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坐标系,旁边散落着几颗剥开的橘子。"我数学从80分提到了105分。"她仰起脸时,眼角的泪痣在路灯下泛着微光,"王老师说,进步比分数更重要。"我们沉默着分享最后一瓣橘子,她突然说:"你知道吗?我奶奶是数学老师,她说解题就像剥橘子,每一步都要耐心。"
夜风卷起沙地上的纸屑,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。我摸出兜里的成绩单,数学卷子第17题的错题旁,王老师用绿色荧光笔标注了正确的解法。月光漫过窗台时,我听见自己轻轻说:"明天继续练习。"这句话和着晚自习的铃声,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成细碎的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