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闷热的六月午后，蝉鸣声几乎要刺破教室的玻璃窗。我攥着书包带站在走廊上，后背的校服被汗水浸得发潮，手里还攥着那张被揉皱的数学试卷。三天前那场月考的阴影始终盘踞在我心头，此刻距离补考只剩半小时，而我的书包里躺着三张不同版本的答案纸。

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像细密的针脚扎进耳膜。我盯着讲台上老师翻开的教案，突然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戴了副新墨镜。这细节让我想起上周五的体育课后，她也是这样戴着墨镜在走廊拐角处拦住了同样补考的陈浩，后来听说他因为作弊被记了处分。此刻我的手心已经沁出冷汗，笔袋里的自动铅笔突然变得异常沉重。

补考铃声就在这时响起。监考老师是位总爱穿碎花裙的中年女教师，她发梢上别着的珍珠发卡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。我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，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她正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坐标系，粉灰簌簌落在她浅灰色的羊毛开衫上。当她突然转身发下试卷时，我看见她发卡上沾着的粉笔灰在光束中跳着细小的舞蹈。

试卷发到手中时，我闻到了熟悉的油墨味。这味道让我想起上周在文具店偷藏的那包修正液，当时店员阿姨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。我迅速把写着答案的纸条夹在试卷和答题卡之间，用橡皮反复蹭着折痕，直到纸张恢复平滑。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轨迹，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知了嘶哑的鸣叫此起彼伏。

"请把试卷翻到第三页。"监考老师的发卡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银光，我触电般把纸条往桌洞里塞的动作稍微慢了半拍。她突然用教鞭敲了敲我的课桌，我手忙脚乱中碰翻了墨水瓶，深蓝色的液体在答题卡上晕开狰狞的墨痕。当老师用湿巾帮我擦拭时，我看见她袖口露出半截医用胶布，那抹白色让我想起上周三在医院挂水时，她抱着教案匆匆赶来的样子。

"你涉嫌作弊。"她摘下眼镜擦拭镜片时，我注意到镜片上反射的玻璃窗正在下雨。那天我躲在医务室里哭了一下午，因为发现她悄悄把我的月考试卷从"59"改成了"87"。当我在教务处走廊里遇见她时，她正在往我书包里塞润喉糖，说上次监考时我咳嗽得厉害。

补考成绩发下来那天，我在办公室门口徘徊了整整二十分钟。透过虚掩的门缝，我看见她正在给陈浩的处分通知书盖公章，他父亲冲进来时带起的气流掀翻了她的保温杯。那天傍晚我在空教室里擦着地板，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棵被风雨打折的老槐树。我忽然明白，那些被我揉皱的答案纸，原来都变成了她教案里新增的警示案例。

现在每当我经过教务处，总会想起墨水瓶在答题卡上留下的蓝色印记。上周五的月考，我主动把写满公式的小抄放在讲台上。当老师用教鞭敲着那本《中学生守则》说"诚信是做人的底线"时，阳光正好穿过她的发卡，在教室里洒下细碎的光斑。那天放学后，她塞给我一支新买的自动铅笔，笔帽上刻着"静以修身"四个字，和医务室窗台上那盆薄荷的清香一起，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