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午后，蝉鸣声穿透树冠，我跟着表哥来到山间的溪水边。晨雾尚未散尽的青石板路上，露水沾湿了裤脚，远处传来山雀清亮的啼鸣。溪水从山腰蜿蜒而下，在密林间撕开一道翡翠色的裂口，像条银链被抛在绿毯上，泛着粼粼波光。

溪水并不宽，却足以让人溯流而上。表哥卷起沾满泥浆的裤管，竹篓里躺着几尾银鳞闪烁的溪鱼。我蹲在浅滩处，看水底卵石被激流冲刷出浑圆的弧度，苔藓在石缝间织出青紫色的绒毯。忽然有团银光跃出水面，惊得岸边芦苇簌簌摇晃，表哥笑着抛来网兜："看，这是今天的第一条战利品。"我们比赛着用鹅卵石打水漂，石子撞碎在水面，涟漪便一圈圈荡向被阳光穿透的深潭。

正午的溪水最是欢腾。表哥教我辨认石缝里的水蜘蛛，它们举着透明的水珠在石壁上爬行，像举着无数面小镜子。我学着用树枝搅动浅水，惊起一群红蜻蜓，它们透明的翅膀掠过水面，在阳光里折射出细碎虹彩。忽然脚底一滑，我跌进沁凉的溪水里，表哥扔来的树枝撑住我的腰，我们笑作一团。水草缠住脚踝，却意外发现石块下藏着个倒扣的陶罐，罐口长满青苔，像封存了百年的时光胶囊。

暮色四合时，溪水褪去白日的喧嚣。表哥用竹筒舀起清水，倒进我手心的玻璃瓶，水珠沿着瓶壁滑落，在夕阳里凝成琥珀。对岸的炊烟升起，归巢的鸟群掠过水面，翅尖沾着细碎的金粉。我们坐在被溪水磨得发亮的鹅卵石上，看最后一缕天光被山影吞没。表哥指着对岸的断崖："知道为什么这里溪水最清吗？"他指着崖壁上蜿蜒的裂痕，"当年山洪冲刷出这条水道，把整座山都洗了个干净。"

归途的暮色里，我攥着装满溪水的瓶子。山风裹着松香掠过耳畔，忽然明白溪水为何总在石缝间流淌——那些看似阻断去路的障碍，不过是让水流积蓄力量的弯道。就像此刻掌心的水珠，历经九曲回环，最终在瓶壁上折射出最明亮的光。表哥说溪水有灵性，能记住每个经过的人，或许那些被我们打翻的石头、打碎的月光，都化作溪底细沙，默默讲述着关于坚持与迂回的故事。

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，晚霞正烧红半边天际。溪水在暮色中泛起紫罗兰色的涟漪，像无数双温柔的手，轻轻拂过我们沾满泥浆的裤脚。我忽然想起清晨看到的跃出水面的银鱼，此刻大概正游向更深的潭底，在黑暗中继续书写属于自己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