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,我蹲在院子的青石板上,望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在阳光下泛着银光。父亲刚从县城买回来时,我兴奋得差点把车把弄歪,此刻却攥着车钥匙迟迟不敢上前。车筐里歪歪扭扭插着几支野雏菊,是我蹲在田埂上采的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
第一次骑车是在暴雨前的黄昏。雨水把柏油路浇得发亮,我死死攥住车把,膝盖却不受控地打滑。车轮碾过水洼时,车头猛地歪向路边的排水沟,我连人带车摔进了泥水里。膝盖火辣辣地疼,泥水混着雨水灌进衣领,可当我挣扎着爬起来时,看见父亲站在三米外的梧桐树下,手里举着那把摔坏的野雏菊。
"你看这花。"父亲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,"暴雨前它们会提前把花瓣收拢,可花苞还是倔强地挺着。"他蹲下来帮我擦拭车铃上的泥点,"就像你学骑车,摔了再爬起来,花苞总会绽放的。"那天深夜,我在台灯下反复练习平衡,直到暮色把影子拉得比车把还长。
真正让我明白这句话是在秋分那天。县里举办青少年自行车赛,我攥着皱巴巴的报名表站在村委会门口,指甲在纸边掐出月牙形的印子。报名处王老师推了推眼镜:"小满,你确定要参加成年组?"我点点头,却没告诉他,父亲悄悄往我书包里塞了双新胶鞋。
比赛当天刮着四级风,赛道旁的银杏树把金叶子撒了一地。我像只笨拙的雏鸟,前轮总在弯道打滑。第三圈时,后轮突然被石子扎破,链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观众席传来惊呼,我却看见父亲举着野雏菊从人群里穿过,花茎上还沾着田间的露水。
"花苞都绽放了。"他喘着粗气把花塞进我汗湿的掌心。我咬着牙把车支在道旁,从工具包里摸出备用内胎。观众席的加油声忽然变得遥远,我蹲在赛道边,用野雏菊的茎杆轻轻拨弄扎破的轮胎。当父亲递来矿泉水时,我发现他手背上也有被碎石划破的血痕。
最终我获得了季军。领奖台上,阳光把野雏菊的花瓣照得透亮。我想起每次摔倒时父亲说的那句话,想起暴雨前花苞倔强的姿态,想起秋分那天赛道上飞舞的金叶。原来成长就像学骑车,那些摔得膝盖渗血的瞬间,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衣衫,最终都会变成车轮碾过路面时,扬起的细碎星光。
现在每当我骑车经过村口,总会特意绕道去田埂看看野雏菊。它们已经长成半人高的丛生花海,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晃,像无数个在风中坚持的瞬间。我知道明年春天,这些花会带着新的故事重新绽放,就像每个孩子都要在跌撞中学会飞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