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午后,我常坐在老宅的葡萄架下翻阅古籍。阳光透过藤蔓编织成流动的光影,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簌簌作响。当读到"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"时,忽而想起苏轼在《定风波》中"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"的豁达,这种对往事的释然,恰似沙漏中坠落的细沙,在时光的冲刷中沉淀出智慧的结晶。
人生如逆水行舟,若总将过往的沉船拖在身后,终会成为压垮船身的巨石。北宋文豪苏轼在黄州贬谪期间,曾写下"回首向来萧瑟处"的千古绝唱。彼时的他历经乌台诗案,几乎被文字的利刃剜去半生功名。但他在《寒食帖》中展现的不仅是困顿,更有与往事和解的勇气。就像敦煌藏经洞的僧人在荒漠中封存典籍,将纷争与执念都化作洞窟中的尘埃,只留下墨香与信仰。这种选择遗忘不是对苦难的否定,而是以更开阔的胸襟容纳生命的不确定性。
执念如藤蔓般缠绕人心,若不及时修剪,终将遮蔽前路的光明。明代思想家王阳明在龙场驿悟道时,曾将"四句教"刻于石壁。这位曾因言辞获罪入狱的官员,在绝境中选择将官场恩怨化为石上的刻痕。正如《庄子》中庖丁解牛般,他懂得在纷繁世相中寻找"以无厚入有间"的智慧。敦煌莫高窟第257窟的九色鹿壁画,讲述的正是放下私欲获得救赎的故事。画中人与我们何其相似,总在执念中困守,却忘了真正的解脱始于内心的澄明。
真正的忘记是让过去成为滋养未来的养分。敦煌研究院的学者们守护洞窟六十载,他们或许会记得某个深夜临摹壁画的孤独,但更珍视的是将斑驳的壁画还原成盛唐气象的喜悦。这让我想起日本茶道中的"一期一会",每一杯茶都承载着独一无二的时光。就像莫高窟第220窟的《药师经变图》,褪色的朱砂与金箔间,依然能看见画工们虔诚的笔触。那些被岁月风化的线条,不是被遗忘的痕迹,而是文明长河中的粼粼波光。
暮色渐浓,葡萄叶在风中沙沙作响。合上泛黄的书页,忽然懂得敦煌月牙泉为何千年不涸——它懂得将流沙化作堤岸,将风沙凝成碧水。人生何尝不是如此?当我们学会将痛苦沉淀为智慧,将执念升华为格局,将遗憾淬炼成力量,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,终将成为滋养心灵的甘露。就像沙漠中的胡杨,将根须深深扎入地底,却用枝叶触摸天空,在遗忘与铭记的辩证中,书写属于自己的生命史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