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腊梅已经开了,细碎的雪粒落在枝头,像撒了一树糖霜。我踮着脚尖趴在阳台上,望着楼下被红灯笼装点得流光溢彩的街道,突然想起奶奶常念叨的那句:"过年不买年货,年味就散了。"这句话像根细线,把我的思绪牵回去年这个时候,和全家人一起置办年货的忙碌与欢欣。
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,奶奶就搬出个红漆木箱,箱盖上贴着褪色的双喜字。她戴上老花镜,从箱底翻出泛黄的笔记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:"年糕十斤,腊肠二十条,核桃仁要选带壳的......"我凑过去看,发现每件年货后面都画着小符号——圈圈代表要买新包装,星星标着必须去东街老铺子。奶奶说这些记了三十年,去年我帮忙誊抄时,钢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,仿佛听见了时光流淌的声音。
采购清单列出来足有半米长,全家分头行动。我跟着妈妈去超市,冷柜区腾起白雾,她像寻宝似的在货架间穿梭。我举着"金丝蜜枣"的包装袋,突然发现妈妈偷偷往购物车塞了包速冻水饺——那是她小时候过年时奶奶给的零嘴。结账时收银员阿姨笑着多送了两个福字贴纸,妈妈把其中一个别在我羽绒服上,红彤彤的"福"字立刻成了人群中最醒目的风景。
爸爸负责去酒楼订年酒,他特意选了奶奶最爱吃的八宝鸭套餐。在酒楼后厨,我看见师傅们正把整只烤乳猪挂上钩,油光水滑的皮肉在蒸汽里泛着金光。忽然想起去年除夕,奶奶颤巍巍地举起酒杯,说这酒是"老陈酿",要等我们兄妹三人成家了才开封。爸爸的眼眶突然红了,他悄悄往我手里塞了块桂花糖,甜味在舌尖化开时,我明白了有些年货不是买的,是时光窖藏的。
腊月二十八那天,全家总动员开始布置。爸爸把去年剩下的红灯笼挂在二楼栏杆上,我踮着脚系流苏,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吆喝声。循声望去,卖糖画的王伯正支起炉子,铁板上熬化的糖浆在铜勺里画出锦鲤的轮廓。我举着糖画冲下楼,王伯乐呵呵地把最后一笔收尾:"小丫头,糖画要甜到心里才好。"他粗糙的手掌包住我的,糖浆的焦香混着麦芽糖的甜,在寒风中格外温暖。
除夕前夜,奶奶把所有年货搬上八仙桌。我帮忙摆碗筷时,发现每个碗底都压着张小纸条,上面是奶奶工整的字迹:"给爷爷的润喉糖要泡温水"、"妹妹吃饺子别放葱花"。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腊味拼盘上,腊肠的油光和腊肉的红晕交相辉映,像幅会呼吸的水墨画。妈妈突然说:"今年缺个压岁钱红封。"爸爸从保险箱取出个红绸布包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本存折——每本都写着我们的名字。
零点钟声响起时,整条街的烟花次第绽放。我举着糖画看夜空,突然发现王伯的糖画摊旁支起了临时茶棚,老人们围坐在火炉边,用糖葫芦换故事。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,他们举着新买的兔子灯,灯火在夜色中连成流动的星河。这时奶奶把装着压岁钱的红封塞进我手心,封套上她写的"吉祥如意"四个字,在火光中泛着温暖的金边。
年初一的清晨,我醒来发现枕头边多了包山楂糖。窗台上摆着奶奶新熬的麦芽糖,琥珀色的糖浆在瓷碗里凝成小山。楼下传来卖早点的吆喝,混合着远处寺庙的晨钟,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支着糖画炉子的人,正把最后一笔收在锦鲤的尾巴上。原来年货从来不只是货物,它是时光的碎片,是亲情的密码,是每个平凡日子里的温柔伏笔。当春风再次吹开第一朵玉兰花时,那些藏在红漆木箱和糖画里的祝福,依然在记忆里闪着温暖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