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声刚响，我就冲出了教室。晚风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，我踮着脚尖往家跑，书包带子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的。路过小区广场时，看见王奶奶正把最后一筐柿子搬进小院，红彤彤的果实像撒在青石板上的玛瑙。

推开家门，奶奶已经系上了那件绣着并蒂莲的围裙。灶台上摆着青瓷盆，里面躺着金黄的糯米粉和雪白的糖霜，旁边还码着几个印着福字的红丝绒布袋。"小馋猫来啦？"奶奶从蒸笼里端出刚烤好的桃山皮，热气腾腾的甜香瞬间漫了整个屋子。我踮着脚往她围裙兜里塞手绘的月饼模具，那是用彩笔画的兔子、小熊和月亮船。

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八仙桌上，奶奶教我把面团揉成小圆球。她布满皱纹的手像变魔术似的，转眼间就把面团捏成了胖乎乎的玉兔，耳朵尖上还沾着面粉。"要记住月饼要捏三十六个褶，这样才够香。"奶奶边说边示范，案板上的面团在她掌心翻飞，渐渐变成圆润的圆饼。我学着她的样子，捏出的月饼却总像泄了气的皮球，奶奶笑着用竹签给我挑出个小洞："没关系，小不点也能当月亮船。"

暮色四合时，全家围坐在天井里。八仙桌上摆着五种颜色的月饼，最中间那块是奶奶特意烤的冰皮月饼，像块会发光的琉璃。我捧着月饼咬了一口，咸蛋黄的沙沙声混着奶黄的绵密，桂花糖的甜香在舌尖化开。爸爸忽然指着月亮喊："快看！月亮船来接我们啦！"抬头望去，弦月正悬在梧桐树梢，像奶奶烤的冰皮月饼，又像我们去年中秋在游乐园坐过的旋转木马。

"从前啊，月亮上住着玉兔和嫦娥......"奶奶的故事总是这个时候开始。她用蒲扇轻轻敲打石桌，皱纹里盛着星星点点的光。我悄悄把咬了一半的月饼塞进弟弟嘴里，他咯咯笑着把剩下的月饼掰成两半。妈妈端来刚泡好的桂花茶，茶香和月饼香在晚风里纠缠，恍惚间我好像看见月亮上真有座会发光的宫殿，宫殿门口站着个提着灯笼的小兔子。

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，弟弟的影子像只蹦跳的小青蛙，妈妈的影子比爸爸的影子宽两倍，而我的影子正追着奶奶的影子跑。奶奶突然把竹躺椅往我这边挪了挪："小馋猫吃月饼可不能胖成小猪哦。"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意，让我想起去年中秋她教我写的毛笔字——"团圆"二字里，左边是合抱的树木，右边是围坐的圆圈。

夜色渐深时，爸爸起身去关院门。我忽然发现奶奶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红丝绒布袋，那是我早上塞进去的月饼模具。轻轻打开，里面躺着块没有馅的月饼，表面还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兔子耳朵。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模具上，那些凹凸的纹路忽然变得像月宫的台阶，又像奶奶掌心的老茧。

"这是给明天去学校带的。"奶奶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罐，里面躺着二十个迷你月饼，每个都刻着不同的花纹。我数了数，正好是我们家每个人的生肖图案。月光把玻璃罐照得透亮，里面的月饼像二十颗会发光的星星，在桂花香里轻轻摇晃。

临睡前，我摸着肚子里的月饼香，忽然明白为什么奶奶总说月饼要捏三十六个褶。原来每个褶皱里都藏着月光，藏着桂花的香气，藏着全家围坐时说话的余音，藏着弟弟咯咯的笑声，还藏着奶奶眼角的皱纹里永远亮着的星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