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蹲在小区花坛边数蚂蚁时,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狗吠。转头望去,一团雪白的小毛球正从灌木丛里钻出来,前爪沾着泥浆,后腿不自然地跛着,像只被生活按了暂停键的棉花糖。它歪着脑袋打量我,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斑驳的树影,那一刻我忽然觉得,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。
这只流浪小狗叫团子,它来我家那天正好是立秋。主人发现它时,它蜷缩在垃圾桶旁,腹部还裹着半截塑料袋。母亲连夜联系了动物保护协会,但考虑到它跛脚的右腿和瘦成纸片的身体,我们决定暂时收留。最初几天,团子连饭碗都端不稳,总把食盆推到墙角,直到我把温热的羊奶用针管喂进它嘴中。它温热的鼻尖蹭过我的手背,像在感谢这份施舍,从此这个总在黄昏时蹲在玄关的小毛团,成了家里不可或缺的成员。
清晨五点的闹钟总会被团子的蹭脚声打断。它用前爪扒拉被角的模样滑稽得让人发笑,却也会在雨天突然发烧。那次它因着凉高烧到39度,母亲整夜抱着它坐在飘窗上,用酒精棉擦拭额头时,团子把滚烫的脑袋埋进她掌心,发出细弱的呜咽。凌晨三点我惊醒时,看见母亲蜷在沙发上睡着了,而团子正用微弱的后腿勾住她的睡裤,把脸埋在她脚背上。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它湿润的鼻尖上,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原来最温暖的港湾不是避风港,而是相互依偎的体温。
寒露那天团子终于能正常走路了,但右后腿的旧伤让它走路时仍会习惯性摇晃。我带着它去公园时,总有人投来怜悯的目光。有个穿校服的女孩蹲下来喂它肉干,团子却突然冲向她,用前爪扒住她的裙摆。女孩吓得后退,母亲慌忙解释:"它只是想蹭蹭你。"女孩突然笑了,说去年冬天她捡到的流浪猫也这样。那天我们坐在长椅上分享烤红薯,团子把脑袋枕在我腿上,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,像在给这段奇妙的相遇打节拍。
冬至前夜下起鹅毛大雪,团子第一次在雪地里奔跑。它追逐自己的影子,把雪球踢得老高,沾满雪花的绒毛在路灯下像撒了糖霜。我举着手机追拍它时,忽然发现它右后腿的旧伤在雪地里格外显眼。母亲连夜联系了宠物医院,麻醉灯亮起的瞬间,团子把头埋进我的掌心,温热的呼吸喷在我手背上。拆绷带那天,它用带血的爪子轻轻碰了碰我的手,像在说谢谢。当医生宣布手术成功时,窗外飘进的雪花落在它新长的肉垫上,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初春的樱花树下,团子已经能像健康的小狗一样奔跑。它学会了叼飞盘、追泡泡,还会在饭盆里藏颗葡萄当惊喜。某个午后我正伏案写作业,它忽然跳上书桌,用湿漉漉的鼻子推我的钢笔。我抬头时,它正用爪子扒拉着窗台上的绿萝,阳光穿过叶隙洒在它抖动的耳朵尖上。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它来时的模样——瘦弱、跛脚、浑身泥浆,却依然执着地寻找着温暖。原来生命最动人的力量,不在于狂奔时的速度,而在于跌倒后依然愿意相信光。
如今每当我打开家门,团子总会从沙发上跃下来,用带着肉垫的脑袋蹭我的小腿。它的右后腿依然比左腿短半截,但已经能稳稳地跳上沙发。某个黄昏我抱着它看夕阳,它忽然把爪子搭在我肩头,尾巴扫过我的下巴。晚风卷起它新长出的绒毛,我忽然觉得,那些被它蹭乱的发丝里,藏着比樱花更绚烂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