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在暮色中簌簌作响，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，任由数学试卷上的红叉在夕阳里泛着刺眼的光。前桌的林小雨突然转身，把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推到我面前，我下意识接住时，指尖触到她袖口沾着的蓝墨水渍——那是上周月考时她帮我改错题弄脏的。

"这道题用韦达定理更简单。"她压低声音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，"你看，二次函数的对称轴公式..."我盯着她草稿纸上跳跃的蓝墨水痕迹，忽然想起上周五傍晚。那天她蹲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旁，正用校服袖口擦拭沾满泥水的运动鞋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株倔强生长的芦苇。

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，粉笔灰簌簌落在林小雨的作业本上。她慌忙起身收拾课本，马尾辫扫过讲台时，我看见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，露出里面深蓝色的内衬。前排传来此起彼伏的吸鼻声，只有后门传来窸窣响动——是总穿黑色风衣的周老师站在走廊阴影里，手里捏着被揉皱的月考卷，像握着一片风干的枫叶。

"这道题的解题思路..."林小雨的声音细若游丝，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。我望着她握着粉笔的右手，虎口处有道浅浅的月牙形疤痕，那是去年校运会接力赛摔破的。当时她摔在跑道边，膝盖流着血却第一个冲回终点，校服后背洇开一片暗红，像朵绽放的木棉花。

放学铃声响起时，林小雨把最后半块橡皮塞进我手心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斜斜映在课桌上，与我的影子重叠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。"下周模拟考..."她欲言又止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橡皮边缘的毛边。我忽然想起上周五她蹲在垃圾桶旁时，风衣口袋里露出一角泛黄的旧照片——扎马尾的少女站在樱花树下，背后是"2018届高考喜报"的横幅。

暮色渐浓，林小雨的自行车铃在空荡荡的校道上叮当作响。我站在楼梯转角处目送她远去，她风衣下摆被晚风掀起一角，露出内衬上歪歪扭扭缝着的补丁。忽然有片梧桐叶飘落在肩头，抬头望去，暮色中的校园像幅褪色的水彩画，唯有林小雨的背影在路灯下微微发亮，像枚倔强的句号。

第二天清晨，我在课桌里发现张折成方块的纸。展开后是林小雨的字迹："这道题用韦达定理确实更简洁。"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，还有枚用修正液涂改的星星。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纸面上，蓝墨水渍在"简单"二字周围晕开细小的光圈，仿佛某种正在生长的希望。

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我慌忙把纸团塞进抽屉。林小雨抱着作业本从身边经过，风衣下摆的补丁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米色。她经过时我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，那是她总别在发梢的香囊味道。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整理教案，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低垂的额头，像在丈量一片静默的海面。

午休时我在图书馆角落遇见周老师，他正用校服袖口擦拭眼镜片上的灰尘。"听说林小雨的数学进步很大。"他推了推眼镜，镜片映出窗外晃动的梧桐影，"不过最近总在课间去校医室..."我握紧书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，想起上周三课间操时，林小雨扶着走廊栏杆咳嗽，淡蓝色的校服领口露出半截泛白的衬里。

放学后我绕到校医室，透过虚掩的门看见林小雨蜷在诊疗床上。周老师正在整理病历本，风衣袖口沾着碘伏的痕迹。"上周跑步摔倒的旧伤复发了。"她抬头时眼眶发红，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珠，"医生说要静养两周..."我看见她枕边放着那双沾满泥水的运动鞋，鞋带系成了复杂的蝴蝶结。

暮色再次降临，我在操场角落找到林小雨。她正蹲在双杠旁，借着路灯的微光练习解方程。"这道题..."她突然抬头，月光在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，"用辅助角公式是不是更..."话音未落，她手中的粉笔啪嗒掉地，在水泥地上划出长长的裂痕。

我蹲下身捡起粉笔，发现裂痕形状竟与昨日那片飘落的梧桐叶相似。林小雨校服袖口的蓝墨水渍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，像暗夜中倔强生长的星子。远处传来晚自习开始的铃声，她风衣下摆的补丁在风中轻轻摇晃，像一片倔强的叶。

第二天清晨的数学课上，林小雨的作业本被投影仪投在幕布上。解题步骤工整如印刷体，最后一道大题用了三种不同解法。"这是周老师指导的。"她低着头，马尾辫扫过桌角那块橡皮——是我昨天悄悄放回去的。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里，我看见她虎口处的疤痕在晨光中微微发亮，像枚沉默的勋章。

放学时周老师叫住我，黑色风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醒目。"林小雨最近总在问..."他欲言又止，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整理书包的少女身上。林小雨听见动静转过身，风衣下摆的补丁被夕阳染成温暖的琥珀色，她扬起手时，我看见她腕间缠着条淡蓝色的创可贴。

那天傍晚我在校门口遇见她，她正把一摞旧试卷塞进废品回收箱。暮色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与废品箱上的锈迹重叠成模糊的轮廓。"这是我高中三年所有的试卷。"她抬头时眼中有细碎的光，"打算拿去给山区孩子当教具。"晚风掀起她风衣的下摆，露出内衬上歪歪扭扭缝着的补丁，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米色。

此刻我站在高考倒计时牌前，看着林小雨把废品箱推上三轮车。她的影子在夕阳中与三轮车上的纸箱融为一体，像幅正在完成的油画。远处传来不知谁在唱跑调的《送别》，歌声混着梧桐叶的沙沙声，在暮色中织成细密的网。我摸了摸书包里那张折成方块的纸，蓝墨水渍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，像林小雨校服袖口那个永不褪色的补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