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,我踩着露水打湿的青石板路往学校走。这条蜿蜒在山坳里的石板路像条翠绿的丝带,从老槐树掩映的村口一直延伸到校门口。晨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掠过鼻尖,远处传来早起的画眉鸟清亮的啼鸣,惊起几只白鹭掠过稻田上空。
转过第七道石拱桥时,总能看到王奶奶支着竹编摊子。她布满皱纹的手正往油条上刷蜂蜜,金黄色的糖丝在晨光里拉出细长的丝线。有次我故意放慢脚步,看蜂蜜顺着竹签滴落在刚出锅的油条上,琥珀色的糖浆瞬间在热气里舒展成花瓣的形状。"丫头慢些走,当心烫着。"她笑着递来纸杯,杯底沉着两粒桂花,甜得像她眼角的笑纹。这样的清晨问候,已经持续了整整十五年。
沿着山溪走够半里地,就会遇见放风筝的陈伯。他总穿着靛蓝布衫,竹篾编的风筝在晨风里舒展翅膀。去年春天,我跟着他学扎燕子风筝,发现竹篾要经过七次弯折才够柔韧,棉线得用松脂涂三次才能防水。当我们的"青鸾"掠过竹林时,陈伯说:"风筝线要松紧得刚刚好,太松飞不远,太紧容易断。"这话后来常常在我心里盘旋,像风筝尾巴上那串铜钱,叮叮当当提醒着平衡的智慧。
走到半山腰的"望月崖"时,总会遇见晨读的周老师。他带着学生用石块搭成的诗碑,刻着"苔痕上阶绿"的句子。有次暴雨冲垮了半截石阶,他带着我们用竹筐运石子,雨水顺着蓑衣滴在青苔上,转眼就染成深绿色。现在那块诗碑依然立在崖边,石缝里钻出的蕨类植物,正把"绿"字写得愈发苍劲。
拐过最后一片野樱林时,总能听见布谷鸟的啼叫。这棵百年樱树每年五月会开成粉色的瀑布,落英缤纷的时节,总有人支起画架。去年我遇见刚上初中的小满,她把樱花瓣夹在素描本里,说想画下"风把花瓣吹成信笺的样子"。现在她的画册里夹着二十七片不同季节的樱叶,每片叶脉都记录着光阴的故事。
校门口的晨钟响起时,书包带已经磨出了细密的绒毛。经过卖豆浆的刘婶,接过她刚熬好的豆香四溢的饮品;和常春藤下的老校工打声招呼,他总把扫帚柄往我手里塞一根竹枝当笔。这些细碎的温暖像露珠滚过草叶,在记忆里聚成晶莹的水滴。
走到教室门口,发现课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枝野樱,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。这让我想起陈伯说的"平衡",上学路上每段风景都是时光的碎片,卖油条的烟火气、放风筝的竹哨声、石阶上的青苔、樱花里的素描,都在提醒我们:成长就像山间晨雾,看似朦胧,实则每一步都踏着真实的地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