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挟着热浪扑进教室时,我总会不自觉地望向窗外那棵歪脖子槐树。树冠被晒得发白,树皮裂开的纹路里嵌着几颗褪色的玻璃弹珠,那是去年夏天我亲手埋下的时光胶囊。每当槐花簌簌落在课桌上,记忆便随着飘落的槐花碎片,重新拼凑出那个闷热的午后。
那天我攥着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,鲜红的"78"分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眼睛。试卷边角被汗水洇湿的痕迹,是上周六暴雨天赶去补课时留下的。妈妈在厨房煮绿豆汤的咕嘟声从门缝里钻进来,混合着窗外知了撕扯般的叫声,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发烫。
"小满,把衣服拿去阳台晒晒。"妈妈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,轻轻落在我发烫的耳尖上。我机械地拎起校服外套往阳台走,经过客厅时瞥见茶几上摊开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,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条:"遇到难题先画图"。那是爸爸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,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胸口。
"哗啦"一声,我故意把衣服摔在晾衣架上。水珠顺着铁丝滴落时,忽然想起上周数学课老师讲几何题的模样。他总爱把粉笔头抛向空中,粉笔灰在阳光里跳着碎钻般的舞步。"这道题就像搭积木,先找地基再建楼顶。"他的声音被蝉鸣揉碎在树荫里,而我当时只顾着在草稿纸上画歪歪扭扭的三角形。
晾衣绳在风里轻轻摇晃,我蹲在树下翻找那本被压在《十万个为什么》下的数学笔记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去年暑假的蝉蜕,薄脆的甲壳上还留着五年级时我用圆珠笔画的笑脸。突然发现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公式旁,不知何时被谁添了只举着放大镜的小人:"看这里!辅助线不是魔法,是桥梁!"
暮色染红晾衣架时,我抱着笔记跑回房间。台灯的光晕里,那些被我揉成团的错题重新舒展成清晰的脉络。爸爸不知何时站在门口,手里端着冰镇绿豆汤,瓷碗边沿凝着细密的水珠。"记得你学自行车吗?"他摩挲着车把上褪色的贴纸,"摔了十七次才学会转弯。"
月光爬上窗台时,我第一次完整画出了那道几何题的辅助线。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,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铃铛声——是爸爸推着那辆老式凤凰自行车来了。车筐里放着两瓶冰镇汽水,玻璃瓶身映着月光,像两轮晃动的银色圆月。
"看!"爸爸突然指着树梢,"槐花开了。"细碎的花瓣从枝头飘落,在空中织成流动的星河。我仰头望着那些轻盈的花朵,忽然明白成长就像解数学题,总要在无数个"78"分的挫折里,找到那根串联起辅助线的金线。
晨光初现时,我把写满解题思路的笔记夹回《十万个为什么》。晾衣架上,校服外套被晒得蓬松柔软,像只展翅欲飞的雏鸟。树根处新埋的时光胶囊里,除了数学笔记,还装着爸爸新买的自行车钥匙,车把上系着我画的笑脸贴纸。当槐花再次簌簌飘落时,我知道有些答案已经藏在年轮深处,静待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,被重新翻开。